看完了外化問題和重寫對話部份的文章,帶來很多得著和反思。
我個人的工作多接觸受自閉症影響的孩子和家長。家長在知道孩子被診斷為自閉症後通常都經歷很多心路歷程和困難,有些更有情緒困擾。
我自己的困擾,就是很容易同理甚至過度地進入了當事人(person)的故事,所以敘事治療十分吸引我的地方,就是「人不是問題,問題才是問題」的概念,以及我們總能找出另一個/一些故事(alternative story/stories)。
懷特說到治療師是「遠離中心卻具影響力的角色」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提醒。他所說的正中了我的問題:治療師受問題影響而提供所謂的專家意見,而結果,治療師自己也變得沉重和累。當治療師自覺或不自覺成為中心,就忽略了當事人自身的知識和技能,也沒能運用到人本身解決問題的能力。而在我經驗中,若我成為了當事人問題的「專家」,帶來的往往是挫敗感。因為每個人都不同,能應用在我身上的方法,不見得能應用於另一個人身上。而,單單「好像別人才能解決我的問題」這個「專家」位置,對解決當事人的問題已經很沒好處了。
懷特提及,治療師提出「調查問題」,而當事人就成了「調查報告者」。當事人藉著參與揭發問題的運作和特性的過程中,站在了擁有對問題的知識的專家位置。我覺得這位置對當事人更有效,也更能讓當事人體察到自身有解決問題的能力。這能力不是外加於當事人,而是本身已存在。我想,就是敘事治療這一份對當事人的尊重和信任,令我被它吸引而想學習更多。
懷特提及到,人可以用好玩輕鬆的方式面對一些棘手的問題,這也是敘事治療吸引我的地方。受自閉症影響的家庭不少過得很沉重,面對日復一日的困難和社會壓力,真的不必在對話過程中外加壓力和挫敗。
而,「自閉症」真的只有沉重的一面,沒有好玩的一面嗎?我們是否也只是被主流論述影響,把這群家長孩子打成悲慘沒希望的一群呢?
對“Sugar”一文的閱讀帶來我對這一問題的反思。文中,人可化身成一個叫做「糖」的公仔,可以被詢問,理解,其至挑戰和應付。我覺得這方式非常有創意和有趣。坊間解釋什麼是自閉症的講座,大多是正襟危坐,也充斥不少術語,這種專業化的語言也是造成家長的無力感。有位家長說,聽完了什麼是自閉症,她再看孩子,好像換了一個人,一個陌生而不知是什麼的人,再不是她熟悉的孩子了。我覺得造成這效果對孩子和家長不但沒幫助反而有害。看了這篇文章,開拓了我的視野。在專業範疇去認識自閉症相信也是必需的,但「它」還有很多面向,也可以在這類講座的場合,讓家長與「自閉症」互動,甚至即時在思想如何面對或應付它的同時,得到充權(empowerment)。
Angela的文章,講及當事人後來視一些高卡食物為朋友,也給我很大的啟發。家長們一般視「自閉症」為洪水猛獸,為了「消滅」它花了無盡金錢和精力,為了幫孩子成為社會上主流論述中的「正常」人而身心俱疲。但「自閉症」沒可能是「朋友」嗎?其實也有不少家長提及,經過「自閉症」的洗禮,她們更有力量面對困境,有更大勇氣,有些找到自己另一面如幽默,有耐性,而更常的是,在故事中見到她們對孩子的愛。當然,是「怪獸」或是「朋友」,是當事人的決定,也可是和治療師的共同創作。我不是說所有家長都要視「自閉症」為朋友。但我自己的反思是,我也不要窄化對「自閉症」的理解,正如社會說高卡食物是「邪惡」的一樣。我也要開啟更多可能性,常常懷著一顆好奇(curious)的心,不要視任何事為理所當然 (take it for granted)。
這令我想起一件媽媽分享的事。她帶孩子撘巴士去做自閉症訓練,但孩子突然情緒爆發,大喊大叫,她被乘客怪責不懂教孩子,應該在家不要出街,甚至有人拿手機出來拍攝,這是一個充滿難堪、委屈、傷心、痛苦、不被包容理解、難受的故事。當時我未學習敘事治療,我內心也是充滿著上述的感受。但,當閱讀到重寫對話中懷特與不同當事人的對話時,得到很多啟發。現在我再看乘車媽媽的故事,就多了很多可能性。這可以是一個關於勇氣的故事(這不會是孩子第一次的爆發,有什麼讓她可以抵受這許多困難仍帶孩子出門?),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(為了他的將來,媽媽願意辛苦都帶他訓練?),一個關於毅力的故事(訓練不會只上一次,日復一日,媽媽怎樣能堅持呢?),一個關於智慧的故事(面對很多不同意,排斥,怎樣仍能過活?)。原來治療師自己本身也能關閉/開啟不同故事的可能性,對當事人來說,結果可以很不一樣。除了「自閉症」讓她很悲慘外,「自閉症」也可以是讓她見到自己的勇氣、愛、毅力和智慧的契機。
敘事治療不單對我的工作很有啟發和幫助,對我自己也是有很大影響,起碼,我自己不再被「自閉症」壓得抖不過氣,沒有出路。而是看到蘊藏著許許多多的寶物,等待我和家長、孩子一同去發掘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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